莫娅（Elena Moya）是西班牙人，但现在受雇于英国《卫报》，是该报的商业记者，在中国副总理李克强访英代表团昨日主办的新闻发布会上，三位来自中国的副部长级高官，都领教了她锲而不舍地追新闻的那种西班牙式的执拗。

“西班牙报纸曾经报道，中国承诺购买60亿欧元的西班牙国债，易纲副行长，您能不能证实一下这个数字？” 在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傅莹简单介绍了李克强英国之行的成果后，便是三位副部长回答记者提问，莫娅是第一个提问者。

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没有正面肯定或否定莫娅要求证实的这个具体数额，但易纲的回避很礼貌，也很巧妙：“欧洲金融市场的稳定，对中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中国对外投资的原则是多元化。至于你提到的关于具体数额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比数额更重要的是：中国将会长期、持续地投资于欧元区国家的债券。”

莫娅继续不依不饶：“是不是有中国承诺购买60亿欧元西班牙国债这一回事？”

易纲仍然非常礼貌：“我们对欧洲金融市场和欧元是有信心的，未来我们还会考虑购买欧洲稳定机制债券。”

不料，莫娅还是执著于她的问题：“60亿欧元这个数字是否属实？”

终于，其他被抢了提问机会的记者忍不住了，发出了嘘声，主持这次新闻发布会的傅莹也及时出来干预：“我插一句吧。不管你怎么问，易纲副行长是不会回答你的这个关于具体数字的问题的。如果说出具体数字，是会对金融市场产生很大影响的。”

傅莹曾经担任过中国驻英国大使，知道如何与英国记者打交道。在中方译员漏译了最后一句话时，傅莹还提醒译员：“还有对金融市场的影响。”

译员补上了这句话。莫娅听后，只好放弃继续追问。

周三是中国副总理李克强四天英国之行的最后一天。他这次率领了一个阵容庞大的代表团，除了100多名中国商界领袖之外，还有50多名中国政府官员，其中就包括周三（1月12日）下午在伦敦海德公园附近一家酒店回答记者提问的这三名副部长级官员：外交部副部长傅莹、央行副行长易纲和商务部国际贸易谈判代表兼副部长高虎城。

李克强在访问英国之前，还访问了德国和西班牙。他的欧洲三国之行，最引人关注的话题之一就是：中国政府是不是如西班牙报纸《国家报》（El Pais）报道的那样承诺购买60亿欧元的西班牙国债？

李克强本人一直守口如瓶。在西班牙、德国访问期间，他没有证实这个报道；在英国访问的四天中，包括前一天晚上他出席英中贸易协会主办的晚宴时发表访英期间的唯一一次公开讲话，他也没有提及传说中的这个承诺，难怪60亿欧元这个数额成了这几天欧洲金融界、新闻界中备受猜测的一个数字。

但李克强代表团中主管金融、贸易、外交的三位最高层的随员，对这个具体数字也同样讳莫如深，守口如瓶，他们仅仅承认“中国已经购买了西班牙债券，还会视情继续购买”。

中国官方通讯社新华社记者随后的提问，给了高虎城一个全面介绍中英贸易现状的机会，也给了三位副部长一个下台阶的机会：他们不必再礼貌客气但绞尽脑汁地回避那位西班牙裔女记者的追问了。

高虎城这位中国国际贸易谈判代表介绍说，2010年中英贸易额超过了金融危机之前历史最高水平的2008年，达到508亿美元，比2009年增加了28%，其中英国对中国的出口更是增长了42%。李克强这次访问英国，与卡梅伦首相等英国政府高层官员会晤后，确定了2015年中英贸易的目标：把目前的双边贸易额增加一倍，提升到一千亿美元。

本报记者詹姆斯•布利茨就此提问说：“您认为一千亿美元的目标能够实现吗？中国如何进一步扩大英国对中国的出口额？”

高虎城的回答是：一千亿美元的目标完全可以实现，因为实现这个目标只需每年15%的增长率就行，而去年中英贸易增加了28%。

针对布利茨关于中国如何扩大英国对华出口的提问，高虎城则提出，英国和欧洲其它国家应该加快解除对中国高科技出口的限制，只有进一步放宽对华高科技出口，英国才能提升对华出口的数额。

英国第四频道电视台记者对傅莹提了一个问题：中国如何看待中国国际角色的变化？

傅莹回答说，一些发达国家有时有着自己的世界观和对自己国际角色的看法，对此，我们并不总是意见一致，中国将会从自己的立场来判断世界。

傅莹强调说，自从英国首相卡梅伦去年11月访华以来，中英两国在发展两国贸易关系方面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英国政坛、商界对很有可能成为中国下一任总理的李克强充满了好奇，也正好借着他的这次出访，试图更深入地了解他，并与他建立更紧密的关系。英国首相卡梅伦除了自己会见李克强之外，还安排自己内阁的几乎所有高层成员与李克强见了面，包括副首相克雷格、财政大臣奥斯本、商务大臣凯布尔、外交大臣黑格；英国企业界和金融界也在周二晚上举办晚宴，欢迎李克强。李克强在这次晚宴上的表现非常轻松自如，脱稿即兴回答了提问，颇受与会者好评。一位参加了这次晚宴的英国政府高级官员说：“他有魅力，懂经济，非常通情达理，幽默感也很强。”

李克强的这次访问给英国带来了丰厚的“礼物”：中英企业签署了大约15项协议，价值高达26亿英镑，包括中石油将与全球第四大化学品生产商英力士成立一家合资企业，在苏格兰的格兰杰莫斯和法国的拉瓦莱炼油厂提炼和交易石油。

但在周三的新闻发布会上，仍有记者在提问中对比李克强此次欧洲行中与三国各自达成的协议金额，并质疑高虎城：中国为什么相对地轻视英国？

李克强访问西班牙期间，中国和西班牙签署了至少16项协议，总价值达75亿美元；他在德国访问期间签署的协议价值更高：113亿美元。

高虎城的回答是：西班牙、德国、英国经济结构不同，中国与这三国的经贸合作也会各有侧重。

其实，据本报记者布利茨报道，更让英国方面感兴趣的，是李克强在这次访问英国期间提出的一个口号：中英两国要成为经济增长中的伙伴。布利茨引述英国政府一位高级官员的话说：“‘增长伙伴’这个说法恰恰是卡梅伦政府一直梦想的东西。李克强此行最让我们感到满意的就是，他在公开场合和私下场合一直反复强调这个说法。”

周三的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一些英国记者涌向了他们最熟悉的人物：中国前驻英国大使傅莹。我站在后排，清晰地听到《卫报》的那位西班牙裔记者莫娅再次提问同样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真有60亿欧元这个数字？”

我因为急着回家写稿，匆匆与一些熟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奔向会场外。

在酒店出口处，我碰上了莫娅。

“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我问。

莫娅一脸沮丧：“他们就是不肯说‘Yes’或‘No’。”